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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帚平明金殿開,且將團扇共俳徊。
玉顏不及寒鴉色,猶帶昭陽日影來。
─王昌齡‧長信怨

商風徐徐,後宮的花園已向晚,一個女子坐在微光灑落的窗前,玉手托香腮,漫不經心的望著夕陽。

「皇后娘娘,可以用膳了。」宮女琦兒道。

「唔......嗯。」柳問梅道。

進了漱月宮,眼前擺滿山珍海味,她還傲慢的抱怨無處可下箸,羨煞了一旁宮女,其實她是藉故發揮,心中暗想,皇上,你向晚的時候面對後宮佳麗三千人,會猶豫選誰嗎?

空放著一桌佳餚,連箸都沒動,柳問梅拂袖而去,形狀旖旎的香爐噴出煙霧裊裊,依稀聽到滿宮的嘆息。

就這樣坐著,撫弄著一些她還不是皇后的時候的物事,姑娘用的手帕、錦繡荷包、泛黃的魚雁,像在想著什麼,呆愣的眼神又彷彿只是在發呆。

「皇上......今天還是沒來呢。」琦兒低著頭,捲著衣帶道。

「妳知曉他去誰那兒了嗎?」柳問梅問。

「皇上去晴妃娘娘那兒了。」琦兒輕輕的道。

又是她,又是那女人,柳問梅咬牙切齒的想,這近四個月來,她除了前天去白貴妃那兒,天天都跟晴妃在一起,而上次他陪皇后柳問梅的夜晚,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。

「我要睡了。」柳問梅冷冷的說。

琦兒點上香爐,柳問梅卸下金釵、珠環、佩玉,躺上華麗的大床,大的像在諷刺她似的,她睡在正中央,假裝那只是一張單人床。

夢裡柳問梅看到一雙眼眸直直瞅著她,可是她無法動彈,分不清那究竟是誰的眼,那人,漸行漸遠。

第二天醒來,又是個無事可做的一天。

她依然謹慎的上了紅妝,戴上金釵、珠環、佩玉,她每天晨起化上妝戴上玉飾,向晚又卸下來,明知沒有人會看,這還是她的例行公事,永遠被鎖在後宮中翹首盼著皇上駕到,就是身為後宮佳麗的宿命吧。

漱月宮外的御花園,依稀傳來皇上和晴妃琅琅的笑聲,擾的皇后賞個花聽個鳥鳴都覺心煩的不快,只能不斷安慰著自己,現在是早朝的時候,皇上怎會在御花園裡呢,準是錯覺!

柳問梅心想,奇怪,那人過去嫌煩,現下卻又冷清了。在他還不是皇帝的時候,柳問梅是別人一見就想託人說媒提親的姑娘,她對他是毫不稀罕的。後來他做了皇帝,硬是把她選進了後宮,一開始倒是呵護備至,後來又娶了白貴妃、玉妃、佟妃,換作他對她也不稀罕了,天下漂亮的女人那麼多,她知道他是曾經愛過她的,而她自己,並不知道她是不是愛過他。

最後晴妃進了宮,這個南方佳麗堪比唐代的楊貴妃,三千寵愛集一身,一顰一語溫柔妖嬌,哄得君王服服貼貼的,對她百依百順。柳問梅雖然覺得她其實沒有真正愛過他,但不知為何在晴妃入宮之後又有酸澀惱怒之感......

順手捧起李清照的詞集,輕聲吟著〈武陵春〉:

風住塵香花已盡,日晚倦梳頭。
物是人非事事休,欲語淚先流。
聞說雙溪春尚好,也擬泛輕舟。
只恐雙溪舴艋舟,載不動許多愁。

倦了,她也倦了,厭倦這日復一日的等待與落空,厭倦了每天弄得花枝招展,厭倦了金碧輝煌卻清冷的後宮,厭倦了山珍海味......

不要了,都不要了,財富、名聲、地位什麼的,她捂著臉,嗚嗚的哭了,不是純然的傷心,是明白,明白之後的悲喜交織。

然而她有什麼法子呢?後宮的女人從入宮那天起註定就是要一輩子當後宮的女人,逃的掉嗎?其實她最想知道的不是這個,而是逃掉之後,皇上,你會追來嗎?

就算她沒愛過他好了,但那被人捧在手心又重重摔下的感覺,劃過心海,流瀉出無邊的落寞。

重陽就要到了,照理,那儀式是皇上要與皇后一起,最起碼,她還是有皇后的身分的,他握住她的手揮毫書寫,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,他的眸中,盡是空洞。

這是一個悲劇,對他們兩夫妻來說都是,這婚姻原是個孽緣,但對問梅尤其不公平。有她在,他心目中真正的妻子就做不成元配;但只要他坐在皇位上一天,她就必須忠實的被鎖在後宮一日。

故國三千里,深宮二十年。
一聲何滿子,雙淚落君前。
─張祜‧何滿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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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汐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