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弦一柱思華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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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五十七、約定


「我也要一起去！」阿翔對哥哥說得這一長串話其實沒有聽懂多少，但是聽見自己的父母是為強盜害死的，也升起了復仇的情緒。

「阿翔，你不要跟去，你體弱又調皮，會給大家添麻煩的。」沒想到阿翔的哥哥第一個就否決。

「可是哥哥，你不是跟我說，要學好功夫，才不會被人欺負嗎？我如果不跟在青竹哥哥旁邊跟他學，怎麼幫爹娘報仇？」阿翔用他稚氣的聲音，激動的道。

「我的意思，是讓你先學一些自保的拳腳功夫，也好練練身子，不是要你跟哥哥姊姊胡鬧的，人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身呢。」阿翔的哥哥正容道：「阿翔，你要知道，你的性命得來不易，是爹娘犧牲自己的生命才換來你的，比起學武功，現在我更希望你能學著珍惜自己的生命。」

青竹聽到阿翔哥哥說的話鬆了一口氣，此時，一直閉眸不語的修清卻開口了：「小弟弟，不如你就待在我這邊吧，這裡隱密，不會有人知道。而且要教拳腳功夫，我和素念雖是妖怪，也是能教你一些的。」

「這…」阿翔的哥哥凝視著修清雪白的雙眸，遲疑道：「真的可以嗎？」

「哥，可是他們是妖怪…」阿翔走近哥哥的床邊，輕語道。

「阿翔！」沒想到阿翔的哥哥生氣的瞪了他一眼道：「妖怪也有分好壞，人家救了你哥哥一命，又幫你哥哥治療，現下還願意收留你做徒弟，你怎麼這麼不識好歹？」

眾人皆是一愣，包含修清，看來大家都覺得阿翔的哥哥如此對妖怪沒有偏見是件怪事，雖然經過沁雪對修清的態度，修清也有點見怪不怪了。

「我見過比妖怪還可惡的人多得是，你身為我們家的孩子，可不能跟一般人一樣的見識和器量。」阿翔的哥哥坐起身來，摸摸阿翔的頭，語重心長道：「爹娘早逝，來不及教你什麼，哥哥也沒有陪在你身邊…是哥哥對不住你。」

「哥哥…」阿翔眼中淚光閃動，雖他只是個不經世事的雉子，但想起自己的身世，還是不禁有點悲從中來。

「溪木寨…」一直沉默著的素念忽然喃喃唸了這三個字，眾人皆看向他。

「你聽說過什麼關於那幫強盜的事嗎？」修清看起來已經恢復了，起身問。

「嗯…其實，百年前，溪木寨根本不是什麼強盜的幫會，只是一個收留為人類、妖怪所驅逐的四分妖之殘和半妖的地方而已…」素念神情中透著隱隱的哀傷，娓娓道來：「溪木之名，取自它依山傍水、遠離塵世的特色，寨主和靜，是我們天妖族和人類的兒子，他天生悲憫，在北方的淨根山脈附近建立了溪木寨，讓這些為世所不容的生靈有棲身之所。只是，他過世了之後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，溪木寨的高層作風越來越蠻狠，當今寨主神月冥還說了『天要亡我我亡天』這樣的話…」

「有這樣的事，你怎麼從來沒跟我提過？」修清嘆息著，緩道。

「…我不想少爺牽扯到這些事裡。」素念輕輕闔眸，斬釘截鐵的道：「那不是我跟少爺的力量能夠抗衡的勢力，既然無法改變什麼，又何必知曉讓自己煩惱？」

「可是…」修清雖然看樣子好像比素念年紀大，卻似乎比他更有少年心性。

「老爺交代我不能讓少爺捲入種族之間的是是非非，我不能讓老爺失望。」素念肅容道。

「……」修清無法反駁，不語一陣，轉移話題道：「很晚了，外面天氣不好，你們大家今天就睡這兒吧。」

沁雪病還沒有全好，眼下也沒有其他方法，青竹等人也就順勢接受修清這份好意了。

「這裡只有兩張床，請諸位見諒，隨便找地方睡吧。」素念道。

「我們睡地上就行了。」青竹點點頭道。

外面仍風雨交加，於是眾人今夜就在修心府歇下了。

夜璃倚在牆邊，山洞裡唯一未熄的燭火，在她未闔的眸中發著亮光。

「小璃，睡不著嗎？」青竹坐到她身邊，輕聲道。

「沒有。我…我不累。」夜璃隨口答道，心不在焉。

「…」青竹知道她心亂，卻不知該怎麼安慰她。

「…沒想到，那幫強盜竟然如此邪惡，竟然這樣為了自己罔顧別人的生命，那些無辜的女孩子，那些一生下來就是溪木寨的人的，四分妖之殘的孩子，一想到就覺得好難過…」夜璃語氣落寞，言及四分妖之殘，喟嘆的道。

「明天，等天氣好一點，我們把這些事情寫成書信，送隻信鴿給茉沂師姊他們，再跟木靈村的村長談談，貼張告示把這些事公諸天下，就像阿翔的哥哥說的，集結眾人的力量，豈有不能打敗他們的道理？像他們這樣的喪心病狂，人人得以誅之！」青竹想到溪木寨的惡行，也十分憤慨，如是道。

「我…」燭光晃了晃，夜璃看著青竹的臉，他小時候的模樣隱隱浮現，又嘆一口氣，卻沒繼續說。

「小璃，妳是不是想說什麼…？」晦暗中，青竹的聲音如羽毛般輕柔，問。

「我只是…就是有點想念爹娘。好想，回到什麼都還不知道的年紀…如果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，只把中秋節的發病當作只是一種怪病，就這樣…在十八歲時離開，也許會比現在這樣好也說不定…。」夜璃閉著眼，聲音很低，卻又平靜，任誰聽了都會不忍心。

青竹心下疼痛，還在斟酌字句，只聽得夜璃又說了：「自從離開家之後，才發現這個世界是多麼複雜，世道難行、世事難料…不管最後，我的結局如何，我只希望…能為其他跟我一樣的四分妖之殘做點事，然後，能回到爹娘身邊…」說著說著，晶瑩的淚，也流了下來。

「小璃，我一向不會說話，但是…我只能告訴妳，我會盡全力讓妳活下去的。」青竹用手指拭去夜璃臉上的淚珠，眼神溫柔而語氣堅定，道：「妳的事就是我的事，讓我保護妳！」

夜璃睜開眼，端詳著，這個一直陪伴著她的人，這個不顧一切的守護著她、毫無保留的珍惜著她的人，陪伴著她，走過風風雨雨。

他對她的一片真心，早已用悠悠歲月做了證明。

「竹哥哥，你…你為什麼要對我…那麼好？」聽他小璃、小璃的喚個不停，夜璃也想起了，她還很小很小的時候，是怎麼叫他的。

「我也不知道…很久以前我就對妳有一種感覺，我…我好喜歡妳，我不知道要怎麼說，就是像…像爹對娘那樣的感情，像犬夜叉叔叔對籬阿姨那樣的感情…妳…妳懂嗎？」在這漫長的夜，青竹有些恍惚，終於說出了他的感受。

「竹哥，謝謝你。」夜璃慢慢地把頭靠到了青竹的肩上，宛如把重擔都交給了他，極小聲地道：「不要離開我身邊…一直到最後…」

「嗯，說好了。」青竹閉上眼，撫著她柔順的秀髮，兩人漸漸進入夢鄉…

「哥哥不見了！」第二天一早，就聽到阿翔的驚呼聲。

「他…清晨就離開了。」素念道。

「他去哪裡？你…你怎麼不留他？」阿翔又慌又氣，衝著素念道。

「他說他要回溪木寨去，以免他們發現他不見了，和你待在一起你會有危險，而且…溪木寨裡，還有需要他的人。」修清解釋道。

「人類的意念是很強的，一但有了決定，怎麼樣也留不住的。」素念答道。

「怎麼這樣…？青竹哥哥，你帶我去找哥哥好不好？拜託拜託！」阿翔無助的轉向青竹。

「我們…真的不能帶上你啊，阿翔，你哥哥昨天不是說了讓你留在這裡？」青竹歉然低下身道。

「是啊，你難道不聽你哥哥的話嗎？」碎痕見狀也過來幫腔。

「我、我…」阿翔十分苦惱，下不了決定。

「你現在這樣，跟著他們也幫不了什麼忙的，」修清好言勸著：「留下來，待我教你一些功夫，以後會有機會再見他的。」

「我們有空也會回來看你的。」沁雪溫柔地說著。

「…真的嗎？」阿翔的眼中閃動著希望，那是孩童才有的天真光芒。

「真的。」夜璃誠心回答。

眾人又向修清、素念這兩位善良的妖怪道謝了之後，走出了山洞，而他們一直送到樹林外。

「青竹哥哥，」阿翔抓著青竹的衣角，懇求的道：「如果將來，你們見到了那些強盜，不要忘了把我哥哥救出來，求你們了。」

「你放心吧，我們會的。」青竹看著他純真的目光，答允了。

「我哥哥叫阿飛，不要忘記喔！」阿翔大聲道。

「飛翔…」夜璃輕語。

「放心吧，我們不會忘記的。」沁雪笑道。

「沁雪小姐，」修清像是遲疑了很久，突然喚了一聲，沁雪回頭，看見修清從衣袖裡拿出一只小小的紙鳶，遞給沁雪道：「下次如果再碰上什麼危險，只要在這只紙鳶上寫上『修心府』三個字，往天上丟，我們收到之後會即刻趕去找妳的。」

「少爺，你…」素念欲言又止。

修清沒理會，揮揮手示意他回去，兩人向青竹等道別後就往回走了。

「這個大少爺也真是瞧不起人，沁雪都已經回到我們身邊了，還會有什麼危險？」碎痕這兩天似乎心情一直不太對勁，不高興的嘀咕著。

「這是人家的心意嘛，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愛計較了？」青竹不禁打趣道。

「師兄你還說我，你昨天自己還不是防人家防得像毒蛇猛獸似的，哼！」碎痕不甘被虧，應道。

「出門在外，小心為上總是沒錯的啊。」青竹不以為然地道。

「……」沁雪沒有注意他們在說些什麼，看了看修清給她的東西，仔細收好。

「那個叫修清的妖怪對妳真好。」夜璃隨口道。

「嗯…」沁雪聽聞微微一笑，道：「雖然…我被迫離開了家鄉，可是總覺得一路上碰到的都是好人…」

「是嗎…？」夜璃對她的想法感到驚訝，同樣的旅途，兩人的感受卻是如此不同…

沁雪也是身懷疾病之人，雖沒像夜璃身世複雜，卻在十七歲的無憂年華失去了雙親…

然而她現在卻還能笑著，還能相信別人，相信希望…夜璃思量著，想起一年前，青竹離開家時許下的宏願…

他最大的希望，也不過就是能看見她的笑容，跟小時候一樣…

想著想著，一陣清風拂面而來，帶來舒爽的涼意，夜璃髮絲飄揚，正和碎痕拌嘴的青竹不經意瞥見她，只見夜璃微微抬起頭，露齒而笑。

好美…

「喂！竹師兄！你幹嘛發呆？」碎痕手在青竹眼前大力的搖晃，才把他的神智喚回來。

「什麼…我、我才沒有！」想起昨天相倚而眠，青竹紅著臉，轉頭否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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